1- 周江。
2- 轮回战队世界第一。
3- 可能是文手的相声演员。
4- 稳定产出平台wb@莲花君_,其他平台ID请翻阅置顶。
5- 不更新的时候就是在打游戏,要么就是死掉了。

千山 · 钓雪亭

· 周江,应龙周×蛟龙江

· 我螺  @Kornblume 《千山》的周江部分×4

· 承接折荷有赠千山20,建议一起食用





九霄之上,云海之岸。

天界封印已破,百万邪魔在孔雀大明王的带领下直入苍穹,魔军所过之处,琉璃魔火焚污云霄。滔天榴火以一众仙神骨血为柴,直烧得熊熊烈烈,熯天炽地,一时间竟让人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身在缥缈仙宫,还是万魔血窟。

周泽楷在一片飞火硝烟中负手而立,一身玄衣于扑面腥风中袂角翩飞,他站得极为随意,神情淡漠,眼底之光冷如坚冰。

数十名身着龙鳞玄甲的军士正手持重戟将他团团围住,若是一般的天兵神将,周泽楷早就令他们魂归幽冥之域,然而身为龙君,他怎么能不知晓眼前这些玄甲军士皆是人龙混血之躯——这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天帝卫兵,皆是在龙族隐退凡尘之时,他以一支龙角为抵押,交给天帝照拂的混血龙裔。

但天帝显然没有完全遵循他的承诺,周泽楷从那些半人半龙的异瞳中读出了灼烧血液的怒火和刻骨怨怼,他不难想象,那位只会躲在面具之下的天帝到底向这些混血龙裔编造了怎样的荒唐谎言,才会凭空造出了他们对自己这般恨不得食肉吸髓的恨意。

而玄甲军士这边,虽然人数占优,胸膛中又沸腾着被亲族抛弃的愤懑——当初若不是天帝好心收留,他们这些被龙族抛弃的混血恐怕早就变成了邪魔妖族的食粮,哪还会有今日玄甲披身,护卫九霄的无上荣光?——但目前大批的玄甲重军都驻扎在云海之界,严防青丘生变,他们只是被无浪神君留下看顾天帝神殿的小支卫队,面对拥有强悍神力的龙君,仅以他们数十人的力量无疑是螳臂当车。

所以尽管怒火中烧,这些玄甲军士们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两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远处神魔厮杀之声不绝于耳,落到此间却如轻风抚过,无人在意。

“……何必呢?”周泽楷乜着那些闪耀着寒芒的枪戟,终是轻声地开了口。

“何必?!”他话音才落,为首的玄甲军士便朗声反驳道:“就凭你身为龙族之君,竟不顾龙族骄傲,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踏入九霄,犯上谋逆!”

“犯上谋逆?呵。”周泽楷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你们出生太晚,资浅齿少,怕是不知道,在龙族避世退隐之前,这九霄天神之中,本就有我的位置。”

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却没想到彻底点燃了那名玄甲军士心中的怒火:“是!我们资浅齿少,没有那些在龙君庇护下长大的龙裔们见识广博,自然不知道这些!”

“你什么意思?”周泽楷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免眉头一皱。

“我什么意思?!”玄甲军士激动起来,握着重戟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声声字字,尽是血泪,“你当初既要带着龙族退居,为何不带上我们一起,难道是怕我们这些混血会脏了龙族的血脉吗!只因为我们是混血,你就抛弃我族,让我们在凡尘中流离失所,险些变成邪魔饵食!若不是得了天帝庇护,这世上怕是早就没有我等混血龙裔的身影了!你这样薄情寡义,不顾血脉之亲的人,有什么资格做龙族之君!又有什么资格觍称自己原是九霄天神之一!”

尽管知道他们是受了天帝的蒙蔽,但亲耳从龙族后裔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还是让周泽楷感到有几分寒心。他沉默半饷,缓声道:“我从未想抛弃你们。”

“龙,生来便是骄傲的种族,作为混血的你们尚且如此,更别说纯血龙族。试问,倘若当初我带你们一同退居,与纯血共同生活的你们要如何自处?自惭形秽当如何,被排挤孤立又要如何?况且当时古神隐没,龙族之势衰微,实在无法分心照料混血龙裔。为你们另寻归处,是我当时最好的选择。”

“哼,荒谬。”那名玄甲军士只是冷笑,并不为此所动。

周泽楷明白,现在仅凭他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动摇天帝这千百年间潜移默化的谎言,于是他只是叹了口气:“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在你们自己。现在,让开,我不想伤害龙族后裔。”

“休想!今日只要我等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踏入天帝神殿半步!”军士说完,竟是得到了其他玄甲军士的响应,数十人以手中重戟尾部敲击地面,金石相击之声齐整铿锵,威武震天,如雷霆,又如龙吟。

“何必呢?”周泽楷又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极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若不是这些混血龙裔也继承了龙族极好的听力,周泽楷这一声轻叹就要被埋没在远处魔兽的咆哮之中了。

就在这些混血龙裔还未察觉到任何不妥之时,周泽楷便已经收起了刚才那副淡漠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冷酷的傲慢,那双金瞳中透出的轻蔑与不屑着实令人胆寒,更别说他周身那股霸道至极的凛凛威压。

因琉璃魔火焚天而如沸水般翻腾的云海,忽得料峭起来,不绝的厮杀之声也在瞬间寂寥一片。天与地,神与魔,似乎都在这刹那臣服在了龙君的雷霆威厉之下。

周泽楷再度扫过将他团团围住的一众玄甲军士,目中之光冷冽凌厉,那蔑视万物的目光落到在肩上,竟沉如泰山压顶,直压得众军士膝下一软,险些跪倒。

他们终于相信,周泽楷确实是神,是能够位列九霄天神之位的神。

——也许,他甚至能凌驾于天帝之上。

“退下。”周泽楷轻声道。

仍旧紧握着重戟的玄甲军士们虽咬紧了牙关,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屈服于这等强横的胁制之下,然而流淌于他们四肢百骸中的龙族血脉却逼迫着他们向周泽楷低下了头。

这是一种刻印于血液之中的敬畏。

周泽楷是龙族之君,只要他想,没有任何龙族可以反抗于他。

而现在,他与天帝神殿之间再也没有阻挡。

 

天帝神殿之中一片狼藉。

殿中弥漫的血腥腐烂之气令人作呕,莲灯倒伏,纱幔残破,金阶银台之上遍布红猩,让人很难相信这里竟然是那位九霄天帝所居的宫殿。

肖时钦半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他输得彻底,数百年的隐忍谋算在眨眼之间付之东流,他今日怕是出不了这天帝的神殿,只能如那些古神天佛一样,沉尸在殿中那池照心池水中,成为无饜天帝的食粮。

满身血渍的天帝仍旧将面容藏在那副白玉面具之下,他正站在肖时钦身后不远处,看着心脉尽损却仍旧强撑着不愿倒下的三足金乌,从喉咙里挤出了些许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不过是一只被凡人射落的乌鸦,也敢在本君面前叫嚣?这天地万物,满天神佛,尽为我殿下之臣,即便是龙——!!”

讲到此处,天帝的声音骤然拔高,他用尽全力地嘶吼着,像是泄愤,又像是在挑衅:“即便是龙,也得臣服于本君之下!!”

“哦?”已然踏入殿内的周泽楷好整以暇地踱步上前,站到肖时钦身侧,他只瞥了一眼身受重伤的三足金乌,便又将目光落回天帝身上,“是这样么?”

“看看,谁来了。”天帝欣喜地转向周泽楷,如同旧友重逢般地向他张开双臂,举手投足间,竟状如癫狂,“谁来了!”

“金乌,你将他打疯了?”周泽楷乜着肖时钦,以神力护住心脉的后者又吐出一口血,不断如带地道:“哈,我要是有这等本事便好了……”

“既然如此,那此间便没有你的事情了。”周泽楷说完,再度转向天帝,静如深潭的眼瞳之下燃烧着熊熊怒火与仇恨:“你还有何遗言么?”

“遗言?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杀不了我。”天帝大笑道,“你早就被除去天神之名,现在不过是一大妖罢了!区区一妖,如何弑神!”

周泽楷怒极反笑,道:“妖?没了这天神虚名,你称我为妖,我就是妖了?”他笑起来极为好看,俊朗脸庞上勾勒出的笑容妖冶而危险,“可笑,我是应龙后裔,是龙族之君,是与你齐名的远古上神!”

他话音刚落,两道劲风便自他袖中冲出,直取天帝胸腹而去!周泽楷这一下来得突然,俯身狂笑的天帝躲避不及,硬生生地以肉身接下了这两道风刃,登时便血流如注,在他那一身血染的白衣上又泼上一层猩红。

“……好!好极了!”鲜血从天帝面上的白玉面具之下如瀑倾泻,百千年来,他以古神天佛为食,不断强盛着自己的力量,本该已是刀枪不入之躯,然而谁承想物极必反,那些早就被他化为己用的天佛神力骤然反噬,现在的他正是力衰体虚之时。先前肖时钦舍命偷袭于他,他虽成功反制,但落了个两败俱伤,现在又对上发指眦裂、誓要取他性命的龙族之君,不管怎么看,目前的情况对于重伤在身的天帝来说都极为不利。

可天帝仍旧在笑,那刺耳的笑声在空旷神殿中几经回荡,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周泽楷冷眼看着天帝发疯,他手中捏着致命的朔冽巽风之术,却没有轻易动手。

——天帝是个精于谋算,用晦而明之人,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门户大开,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仇敌眼前。

——换句话说,天帝还有后招。

也许是见周泽楷迟迟没有动手,天帝渐渐止住了笑,到了最后,彻底平复下来的天帝站直了身子,他将额前的乱发悉数拢到身后,又将凌乱的衣摆稍作了整理——先前风刃在他胸腹割出的两道深口竟已痊愈了大半——做完这些的天帝重新摆出了九霄尊主的高傲姿态,仿佛先前癫狂发笑的疯子是另一个人:“龙君,好久不见。今日你闯我天帝神殿,究竟有何贵干?”

“我来杀你,”周泽楷说着,从袖中露出一截无形风刃,“顺便来取那两副龙骨武器。”

“哈。”正在扶正白玉面具的天帝嗤笑一声,道:“你我十二年前血海死地一别,我以为你被封印其中,多少会有所反省,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知好歹。”

周泽楷并不接话,只是又向天帝胸腹要害处飞出两道风刃,不过这次风刃并未打到实处,它们在距离天帝身前一尺之处的地方撞上了什么东西,就此碎裂开来,消散于无形。

“你为何不能学聪明一点?像那些远古天佛一样乖乖地成为我的力量?”天帝轻声笑道:“你如果早点向我服软,那些凡人就也许不会得到屠龙之法,而你最心爱的孩子,也不会死得那般凄惨。”

他话音刚落,周泽楷不由得指尖一动,他强忍下胸口针刺般的疼痛,冷哼一声:“呵,好一个‘也许不会得到屠龙之法’!避世隐居,只求龙族安宁,倒是我的错了?若我当初向你妥协,现下怕是早就没有龙族存活于世!”

“有也好,无也罢,归根到底,现如今的天界、凡尘都容不下你们。我劝你还是好好审时度势,我这照心池里——”天帝说着,往照心池边踱了几步,“始终给你留着位置哩。”

“可笑。”周泽楷哂笑着摇摇头,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愤怒,“我与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言罢,周泽楷忽地在原地消失了,不过眨眼一瞬,天帝只觉一阵冷冽劲风已然扑面而来,当即心说不好,急忙弓身下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堪堪躲过了这道直冲他咽喉而去的风刃。

一击未中,弹指前化为劲风消失的周泽楷仍旧出现在原地,似乎他从未离开过。

周泽楷的朔冽巽风之术虽未能让天帝当场身首异处,却也削去了那张白玉面具的鼻尖,登时只听咔啦一声脆响,这张百千年间天帝用来覆面的白玉面具当即裂为两截!

半张面具摔落在地,碎成齑粉,天帝从面具下露出的那下半张脸苍白消瘦又满是鲜血。白玉面具被毁,天帝似乎被彻底惹恼了,他用双手扶着尚覆在脸上的那截面具,勃然咆哮着,露出沾满血污的皓齿:“无浪!我的孩子!你还在等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清瘦的人影自天帝身后的照心清池中突然暴起,着了一身乌蓝轻甲的无浪在刹那间便已鬼魅一般地贴到了周泽楷身前,手中高举一支骨制匕首直刺他眼眶而去,那刃上隐隐泛黑,显然是淬饱了毒。

周泽楷心中冷笑:不过是碎了半截面具,天帝竟如此沉不住气,轻易地就将伏兵暴露人前,他究竟有多怕别人窥探到他的真面目?

然而当周泽楷以烈风护身化开无浪的攻击,将他击飞开去落在天帝身前,真正地看清这个以银制面具遮蔽双眼的混血龙裔时,心中取而代之的却是足以点燃天地的暴怒:“你!你竟以我龙族后裔炼制尸傀!”

他说此话之时,弓箭在手的无浪已身在半空,正准备将骨制利剑射向这位抛弃亲族的龙君的眉心,闻言,无浪忽得手下一顿,弓弦虽响,却失了准头,两枚箭矢贴着周泽楷的脸颊飞过,撩落了他鬓角的一缕青丝。

“无浪!莫要听他瞎说!”天帝震声咆哮道,“他是害得你等混血龙裔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不要被他的谎言蒙蔽了!”

“是,君父。”再次被烈风击退的无浪稳了稳神,他重新将弓箭背于背后,握着匕首伏低了身形,找寻着时机准备着下一次的近身搏击。

周泽楷站在原地,牢牢盯紧着明明死气缠身却如生者般活动自如、甚至拥有自我意识的无浪,一时间只觉急火攻心——无浪手中的匕首,正是用他押给天帝的那支龙角打制而成;而那副弓箭,无疑是江波涛的骨血。

天帝将以他的角、他最亲爱的人的骨血所制成武器,交给一个由混血龙裔的肉身与不知名的魂魄炼制而成的尸傀,巧言令色、罗织谎言,让他对自己的亲族君主刀剑相向!

他怎么可以如此!

怎么可以如此!

怒不可遏的周泽楷气血上涌,周身再度显出暴戾狂獗之气,下手也愈发狠利。作为混血龙裔的无浪本就不是龙君的对手,他在朔冽巽风之术中节节败退,负于身后的弓箭也在某次交手中被周泽楷掠去,现下仅有一支淬了蛟龙之毒的匕首还在手中。不过无浪的体力已到极限,身上的伤口添了一道又一道,怕是再有两个回合,他连这支匕首也捏不住了。

周泽楷倒不想与他纠缠太多,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就是天帝,即使无浪多番阻挠,他也绝不会向龙族后裔下狠手。

——尽管无浪只是一具尸傀。

再度以烈风将欺身而上的无浪击退的周泽楷看准了时机,化为一道劲风直往天帝身前而去,无浪已被他击飞至相反的方向,现在天帝面前毫无防御,如此近的距离下,周泽楷的朔冽巽风之术足以取他性命。

然而堪堪稳住身形的无浪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了气力,竟赶在那风刃即将落到天帝面前之前,瞬身介入两人之间,舍身相挡!

周泽楷收招虽快,但掌心风刃还是落到了实处——那风尾在劈碎无浪覆眼的银制面具的同时,也在他额前留下了一道足有指长的伤痕,一时间鲜血喷涌,瞬间便污了他整张脸庞。而那银制面具碎裂脱落,露出底下一双灰涩无神的眸子,行动如旁人无疑的无浪竟是一个双目皆盲之人!

相较于无浪的眼盲,而更让周泽楷惊诧不已的,莫过于面具碎落后无浪显出的真容,年轻的龙裔眉眼温顺,翩翩俊朗,竟是像极了江波涛!

瞠目结舌的周泽楷张了张嘴,他刚想说点什么,却忽觉胸腹处传来一阵轻痛。

——他的胸腹处抵着一支剑。

龙是刀枪不入之身,所以那剑刺在他的胸腹上,也只是平白的折了剑尖,然而那剑却是从无浪的胸口穿出,沾着血腥抵在他的胸腹上。

在那电光火石间,变故丛生,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与江波涛长得有八分相似的无浪在周泽楷面前睁大了那双盲眼,他颤抖着呕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颤声问道:“君、君父……?”

他怎么能感受不到,这柄贯穿了他身躯的利剑,正是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那位他打心眼里敬重、爱戴着的君父自身后刺入他胸膛里的。

无浪不明白,他是天帝最疼爱的孩子,为了君父,他可以把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就算身陨魂消也不会有一星半点儿的后悔。可是为什么君父要在他舍命向护之时,在背后将利剑送进他的胸口?

相比起无浪的不解与困惑,他面前的周泽楷却不能自已地开始颤抖——无浪与江波涛是如此的相像,以至于在恍惚间,周泽楷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受尽了剐麟剜珠之苦的江波涛,也是这般在他面前气息奄奄地念着什么,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再叫他一声君父,便已溘然长往,化为一枚生根在周泽楷心口的刺,紧攥着龙君高傲的灵魂,折磨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而现在,有着与江波涛极度相似面庞的无浪浑身鲜血,在他面前不断如带地念着君父,声音里颤抖着令人绝望的惶恐和不安。

“是不是很像?”天帝幽魂般地从无浪身侧露出脸来,露在白玉面具外的嘴角勾勒着狂恣的笑,他没有回应无浪的喃喃,却是只对着周泽楷说话:“我也没想到,魂体融合后,纯种龙族的魂魄竟然会影响到混血躯体的容貌。”

“……你说,什么?”周泽楷咬着牙,目眦尽裂地挤出一句诘问。

“怎么?”天帝咧嘴笑着,手腕轻转,那柄洞穿了无浪身躯的利剑缓缓地转过半圈,那伤口处又涌出成股的潺潺鲜血,剑刃刮擦着肋骨,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噪音:“这才十二年不见,龙君就认不出来了?”

“虽然这具躯体你肯定不认识,但是其中的魂魄——”

“是江波涛啊。”

“他是你最爱的孩子啊。”

如遭霹雳的周泽楷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脑袋里正嗡嗡一片。

“现在你有两条路,要么你不顾他的死活,仍旧执意杀我——当然,你一时半会儿也杀不了我。要么,”天帝顿了顿,又咧起嘴角,露出了不该属于九霄尊主的邪狞笑意:“你带他回血海死地,魂归肉身,说不定你的宝贝孩子还能回来。”

“龙君,选吧。”

“我死,还是他生,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周泽楷用尽全力地克制着颤抖:原来,原来,他在血海死地为死去的爱人悲戚颓废的十二年里,江波涛的魂魄却被塞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刺瞎了双眼,抹去了记忆,亲昵地把将他害死的罪魁祸首称为君父。

哈,哈哈。

称为君父。

胸膛刺痛不止的周泽楷忽然笑了起来,他难以自制地大笑着,笑着笑着,就从眼眶里滚出泪来。忽地周泽楷又止住了笑,满脸泪痕地盯着仍旧挟着无浪的天帝,那目光如刀似剑,其中的怨恨愤怼,无法言表。

天帝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手中之剑又转过半圈,气息奄奄的无浪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但那双唇却仍旧翕合着,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

冲冠眦裂的周泽楷在天帝轻蔑的笑容中,爆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咆哮:“君——莫——笑——————!!”

屹立九霄长达千年的天帝神殿,在这声凄然龙啸中轰然倒塌!满天烟尘中,一道玄色的影子如风一般破空而出,直入凡尘。

周泽楷不能接受这一切,江波涛绝不能在他面前再死一遍!绝不能!!!

 

无浪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何他一直敬重爱戴的君父要从背后暗算于他。不同于纯血的龙族,混血龙裔不是金刚不坏之身,那柄利剑刺入胸膛之时,无浪是多么的疼啊。

——不止是肉体的疼痛,还有心。

君父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无浪迷迷糊糊地这么想着。他明明亲口说过,我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为什么,现在反倒是当初弃混血龙裔不顾的龙君正在救我……

有温热的水落到无浪的脸颊上。

是下雨了吗?

双目皆盲的无浪看不见周遭的情况,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无力地向上摸索着。于是他摸到了龙君沾着泪水的下颚,摸到了那温暖的皮肤,也摸到了那双颤抖的唇。

“不要死。”

“江波涛,你不要死。”

“求求你了。”

无浪听见那高傲的龙君竟带着哭腔的喃喃低语,他在求自己不要死。无浪知道自己快死了,他流了很多的血,很多很多,这些温热的血液从他胸口的血洞中涌出来,浸透了鳞甲,染湿了衣袍,带着他的生命一同流逝。

——他其实早就死了。

无浪自知论聪慧他比不上文曲,但他也不是个傻子,天帝与龙君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名叫无浪的躯体早已死去了,而现在被困在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叫江波涛,所以他的名字应该是江波涛,而不是无浪。他也不是天帝养大的孩子,而是被他视作仇敌的龙君最宠爱的孩子。

谎言,原来这十二年间,他与天帝间的父慈子孝全都是谎言。

好痛。

胸口好痛。

无浪——不,江波涛哽咽着有些换不过气,他无力地垂下了手,他快死了,又一次。

“江波涛,你不能死,你不可以。”

“我们还要回家。”

“你还没有嫁给我。”

“你小时候说过,长大了要嫁给君父的,你怎么可以死呢?”

“江波涛,你不可以死。”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啊……

随后龙君又絮絮叨叨地捏造了很多瞎话,江波涛很想回应他,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他甚至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那位龙君的声音忽得变得异常遥远。到了最后,那些让人心脏发疼的话语全部模模糊糊地融化在了过耳的风声中,江波涛一句都没有听见。

江波涛快死了。

不管没关系,他现在可以躺在真正疼爱他的君父的怀里,幸福而满足地迎来死亡。

 

痛。

撕裂灵魂的痛。

本已失去意识的江波涛在刺骨的疼痛中猛地清醒过来,他的魂魄正在被撕扯,仿佛是有什么人,正在将他的灵魂硬生生地从躯体中拽出来。那疼痛仿佛是无止境的焚身烈火,灼烧着他的皮肉,烙烫着他的骨骼,又长驱直入地烧进魂魄里,蛮横地烫出千疮百孔。

而江波涛原本一片黑暗的视野,在这彻骨的疼痛中突然有了光。

炫目的白光刺疼了江波涛的眼,他忍不住闭紧双眼,却仍旧抵挡不住这耀眼的光。不知过了多久,这白光终于逐渐黯淡下来,江波涛终于能在一片朦胧之光中睁开眼,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柔和温煦的光芒正将他团团地裹挟住,像是母亲呵护着自己的孩童。

江波涛看见在这温暖光芒的尽头,那位贯穿了他全部生命的人向他张开了双臂,尽管满身血污,他俊朗的脸上却仍旧带着浅浅的笑。

他柔声地对他说:“江波涛,我们回家。”

尚在懵懂之中的江波涛忽然想起,那是将他抚养长大的龙族之君,是他倾注了百年爱恋的爱人,他最憧憬爱慕的——

 

“君父。”

 

像是清风拂面,又像是弱水沉羽。

周泽楷脸上的笑容还在,可那正欲扑入他怀中的江波涛却已消散无踪。

他的孩子,他的爱人,他拼尽全力救下的江波涛,在那瞬间的现身过后,竟如一捧灰烬,随风而去,消散无迹。

什么都没有留下。

什么都没有。

只有血海死地无尽的焦土疮痍在告诉周泽楷,刚刚他眼前所见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你在报复我吗?”周泽楷立于一片寂静血海之中,他环视着四周,嘴角带着自嘲又苦涩的浅笑,轻声地道:“你在报复那日午后,我推开你?报复那日春雨离别,我未见你?还是在报复那日我来得太晚,害你无辜殒命?”

没有人回答他。

江波涛死了,身消魂散,于这痛苦的天地间获得了彻底的解脱与自由。

周泽楷怔怔地看着这静默的一方天地,忽地从眼眶里滚下一颗血泪来。

“江波涛。”

“你告诉我啊。”

“你究竟是在报复我什么啊……”

 

白驹过隙,桑田沧海。

周泽楷坐在云峰之顶自己的居所内看雪,方明华隔着一帐纱帘在外间煮茶。

“……孔雀大明王赠予的那枚佛母舍利乃是致魔之物,虽能护住他的尸身万年不朽,然而魔气入体,将他的肉身炼成了魔性。”

“而无浪长在九霄,深得天帝信赖,出入天帝神殿乃是常事。后来,天帝又以从照心池中天佛尸骨中提出的血雾长久地浸濡无浪身躯,以保其尸身不腐,久而久之,他的魂魄因此染上了神性。”

“魂归肉身确实可以救他,然而其魂为神,其身为魔,魂体融合,就变成神魔互相撕扯。他失了龙珠,魂又伤得那般重,不管是身体,还是魂魄都受不住这般的神魔交战,于是……”

“于是……”

方明华顿了又顿,仍旧没能将如此残酷的事实宣之于口。

“我知道了。”周泽楷应了一声,目光只是落在窗外于山泽之地中飞舞飘零的雪片上,“辛苦蜃龙一族的各位这些年为我的一点私心劳心费神了。”

“君上这是说得哪儿的话,只是翻阅些典籍,不算累的。”方明华往炉中添上一块炭木,“好歹他也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遇上这般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

周泽楷不说话,只是摩挲着怀中的那副龙骨弓箭——这是江波涛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方明华见周泽楷不答话,于是又强扯出笑意岔开了话题:“对了,内子前两日孵出了龙裔。是个女孩儿,鳞片随我,是浅月白色的,现在只有两尺多长,又细又小,跟条水蛇一样,君上想去看看吗?”

“我就不去了。”周泽楷笑笑,“我现在这个样子,去了怕是要吓到孩子。”

“君上,您……”方明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叹了口气,将煮好的茶汤倒入杯中,“君上,茶我煮好了。您趁热喝了,暖暖身子,我就先回去了。”

“谢谢。”周泽楷嘴上道着谢,眼睛仍旧只是盯着窗外的雪。

他忽然想起来,百年之前,江波涛也是这样隔着一帐纱帘为他煮茶。他知道周泽楷喜甜,总是会往他的茶盏里放一小颗糖粒。煮完茶,他们就一齐坐在窗前看雪。其实江波涛不喜欢喝茶,他只是喜欢捧着热茶捂手,等那茶水凉了,他就撒泼耍赖地将冷透了的茶汤倒进周泽楷的杯里,转头又给自己倒上暖呼呼的另一杯。

然而现在,那帐雪白纱帘之外,再也不会有蛟龙为他烹茶的身影。

再也不会有了。

周泽楷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他站起身,撩纱帘,拿过茶盏,抿下一口苦涩的茶。

茶汤凉了。






【没了【。】

【千山的周江部分到此结束啦!之后在我螺的正文里还会有一些后续!!就不单独拎出来成文了!!】

【前三篇做标题用的诗都很有名,就不提了,这里的《钓雪亭》是宋代诗人姜夔所作,全诗如下:

阑干风冷雪漫漫,惆怅无人把钓竿。

时有官船桥畔过,白鸥飞去落前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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