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夜韩张线

韩文清发现这事儿的时候，正巧是他把张新杰从泥巴堆里刨出来的第一天夜里。
虚弱的神殿教士躺在地上睡了整整一天，韩文清虽然觉得直接在山崩形成的陡坡旁休憩实在是非常的不要命，可是他太累了，仿佛升起一簇篝火就已经耗尽了他仅剩的体能，而耳边张新杰均匀的呼吸声也似乎是一种别样的助眠。
去你妈的反正老子命大！
这样想着的韩文清也不去担忧什劳子二次崩塌，倒头就睡了过去。
……然后在半夜毫无防备的被张新杰一脚踹醒了。
作为神殿警备团的一员，韩文清在张新杰刚把脚搁在他肚子上的一瞬间就醒过来了。
他微微抬起头，在看到横亘在自己肚子上的是一截白花花的小腿之后又躺了回去。韩文清一边盯着黑漆漆的夜空，一边轻手轻脚地抓着张新杰的脚脖子拎到一旁放下，他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避免熟睡中的张新杰会再次给他一脚。
韩文清一直以为，像张新杰这样无趣的神殿教士，睡觉姿势都会像那些教廷周围矗立的神明雕像一样，庄严肃穆，僵硬笔直，双手还要交叠着放在肚子上，活脱脱一副等着入土为安的架势。
只可惜韩文清的确猜中了开头和结尾，却没有猜中中间的过程：张新杰刚入睡时的确特别老实，然而一到半夜就开始群魔乱舞，搞得本就浅眠的韩文清很是头疼。以及最神奇的在于每次临天亮了，张新杰又会恢复成入土为安的姿势，仿佛昨晚那个一会儿睡成大字形一会儿睡成十字形的人不是他一样。
韩文清开始还觉得这是因为才经历过山崩，那种地动山摇的恐惧感给张新杰造成了什么后遗症，然而几次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跟张新杰提了这事儿。
“嗯？我会这样吗？”张新杰那个时候正坐在篝火旁取暖，“我自己都不知道呢，给你造成困扰了吗，队长？”
话都到嘴边了的韩文清不知为何突然顿了一下，愣是把一句有着抱怨意味的“是的”变成了“还好。”
“如果给你造成困扰，请务必跟我明说。”张新杰习惯性地摸了摸鼻梁——他的眼镜早就在山崩中弄丢了——然后又往篝火堆挪近了一点。
“你很冷吗？”韩文清盯着离篝火再近一点刘海就会被燎着的张新杰，岔开话题这样问着。
“是的。”张新杰颇为诚实地答道，“因为昨晚又下了场雨，我的袍子全湿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脱下来烘干它呢？”韩文清隔着篝火眯起了眼睛。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的话，我是会这样做的，队长。”张新杰拧了一把袖口的水，好让它能干的更快，“然而根据神殿教义第三十五条规——”
“得得得，打住，打住。”韩文清打断他，“我虽然没有背过神殿教义，但是好歹也看过，我只是担心以你的身体素质也许会感冒。”
为了不让这句话听上去有过多的关心和亲密，韩文清补上了后半句：“这会影响我们找到大部队的时间，战争可不等人。”
“……是的，你说的对，战争不等人。”张新杰点点头，“可是我坚持。”
“唉，所以说为什么非要带上你们这些刻板的神殿教士不可。”韩文清不耐烦地用树枝拨弄着篝火，好让它烧的更旺些。
“因为这不是单纯的战争，”张新杰忍不住又去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有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在介入。”
“我搞不懂你们说的那些怪力乱神的玩意，我也不想去搞懂，我只是期盼着该死的战争赶快结束。”韩文清把手里的树枝丢回火堆里。
“会结束的。”张新杰轻飘飘地说，“我们会输。”
已经站起来开始活动筋骨的韩文清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会输。不，不对，是神殿会输，教皇会输。”张新杰纠正着自己，全然不在乎韩文清惊愕的目光，“反抗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又不可一世，而早已经腐朽不堪，全靠着表面上的威严和暴政维持着统治的神殿教廷，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韩文清在原地绕了几圈，还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神殿教士，下一任实习主教，神殿警备团第三纵队七分队的驻队牧师兼教士，在这里跟我讲神殿会输？你该不会是异端者来着吧？”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张新杰低头整理了一下袍子，“以及异端者这顶帽子太大了，请不要随便往我头上扣，我还不想做第二个被绑在火刑架上烧死的神职人员。”
韩文清想了想几个月前轰动一时的实习主教被教廷处死的事情，不禁又多看了张新杰几眼，“……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
“以及，就算神殿教廷真的会输，我也会为它奋战到最后一刻。”
“为了军人的信念和荣光吗？”张新杰把一缕碎发别到耳朵后面。
“是的。”韩文清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还有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