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江/轮回，锦衣卫趴

· 爽设定，请务必当作架空朝代看【。

· 与巡夜人是同一个设定

寅末卯初。

天光晦涩。

现在已是深秋，尽管晨鼓声已经响过，王都内九大城门也已悉数开启。然而因为天色昏暗，不便车马行进，此时进出城内的行商客旅寥寥无几，连带着城内的摊贩都偷了懒：夏日里城门开启后早已热闹非凡的东西长街，此刻却只有一个馄饨摊孤零零地支着。

不多时，一行人马从城西的皋河门进了王都。

那是一队鲜衣怒马的锦衣卫，共七人，除去领头的俊秀青年着了一身浅白云锦飞鱼服之外，其余人等全是一身鸦黑。不过只要细看就能知道，除了与领头青年骑马并行的年轻人确实穿着一件鸦黑飞鱼之外，剩下五人身上的绣金飞鱼服皆是藏青色，只是因为天光朦胧，乍看上去像是鸦黑色罢了。

锦衣卫们入了城，却并不打马疾行直入皇城，只是如客商一般的缓步而走。他们完全不像平时在王都里看到的那些缇骑一样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反倒是各个面露疲色，眉宇间全是遮掩不住的困顿神情，显然他们这一夜都在外奔波操劳，此刻确实是没什么气力了。

一行人信马由缰地晃过东街牌楼，差点儿就要在马背上睡过去的杜明看着不远处的馄饨摊忽然眼前一亮，一夹马腹，小跑几步追上去与江波涛并马而行：“副队，咱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还没等江波涛答话，倒是一边的吕泊远先开了口：“我看算了，叛党余孽未除，咱们在外面还是小心些。”

“我的天呐！”接话的孙翔一脸痛不欲生，“已经小心一晚上了，这都进了王都，还不能放松啊？反正我是饿了，我想吃馄饨。”

“你就知道吃，我看你长得像个馄饨。”方明华恨铁不成钢地白他一眼，“回镇抚司再吃是能饿死你，还是怎么的？”

“我也觉得还是先回镇抚司比较好。”向来跟杜明、孙翔一条心的吴启这回也叛变了，“副队你觉得呢？”

趁着吴启把话头转向自己，一直没能插上话的江波涛这才开了口：“皇城门辰时才开，我们现在回镇抚司也是白等。只是吃碗馄饨，应该没什么的。”

三票反对，三票同意，于是关于“要不要在王都街边的无证摊位上吃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的决定权落到了带队的周泽楷手上。

周泽楷看看神色各异的几个人，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冒着热气的馄饨摊，理智告诉他现在回镇抚司，等着将案宗面呈王上才是最重要的事，而空了一晚上的肚子却又嚎叫着想得到食物的慰藉，这就导致周泽楷一时间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眼瞧着周泽楷正在天人交战，最善于把握时机的江波涛果断出手——他伸手拽了拽周泽楷那件鸦黑色斗篷的下摆，微垂着眉眼轻声地说：“小周，我真的饿了。”

于是乎，周泽楷一行七人，就这么坐到了馄饨摊的方桌前。

照理说，今天的营生开了张，这馄饨摊老板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然而他看着围坐在桌边的一群锦衣卫显得有些局促。他颇为不安地抓着围裙下摆，站在桌边憨厚地陪着笑：“那个，几、几位缇骑大人，实在不巧，我们这头锅水还没烧开，馄饨得、得等一会儿。”

听见老板这么说，方明华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算了。”

“不行，我好饿！”孙翔坐在桌边理直气壮，“我要吃馄饨！”

“嘿，你小子——”

“没事的！”江波涛强硬地打断了即将动手方明华，随即他冲着老板温和地笑笑，“没事的，我们等就好了。”

“诶、诶，行，那几位缇骑大人你们稍等，这水马上就开了。”老板说着，赶紧又转回炉灶边，往灶火里加了两块炭。老板娘站在炉灶旁的小桌边双手翻飞地包着馄饨，她面前竹筛里堆着一座馄饨的雪白小山，包着包着，她忽然抬头与正盯着她看的周泽楷的视线撞到了一处。

被抓了包的后者慌乱地将视线移开，而老板娘只是莞尔一笑，并不在意。

“啧啧啧。”目睹了全程的吴启看着周泽楷连连摇头，吕泊远也在一旁连声咂舌，羞恼的周泽楷没忍住，伸手打了他俩一人一下。

“小周是觉得她眼熟？”倒是江波涛满不在乎地轻声问道。

周泽楷只应一声，江波涛便已经了然于胸，眼瞧着孙翔等人就要追问起来，他赶紧把话题引往了别处。倒是周泽楷在桌下借着斗篷的遮掩去勾江波涛的手指，他勾了几次都被后者不动声色地摆脱了，于是周泽楷干脆就抓上了那只细腕，整个的握在手心里，这次江波涛没有躲。

在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即将到来的年底政绩考核后，热气腾腾的馄饨终于端上来了。

腾腾热气裹着一阵诱人咸香扑鼻而来，十数个饱满圆润的馄饨装在普通的青花边白瓷海碗里被端上了桌，粉嫩的肉馅在被煮得半透明的馄饨皮的包裹下若隐若现，两颗青翠的菜心横卧在浅黄的汤中，汤上还浮着一层明黄色的油，油上缀着些青白的葱花和橙黄的榨菜碎。

吕泊远就着热气嗅了又嗅，道：“是鸡汤馄饨。”

“筷子呢，老板，筷子呢？”直流口水的杜明捧着海碗摩拳擦掌。

“哎、哎呀，不好意思啊缇骑大人，这摊刚刚摆出来，忘记上筷子了。那个，媳、媳妇啊，把筷子给缇骑大人们拿来。”将最后一碗馄饨放到江波涛面前的老板转过身，冲着还在包馄饨的老板娘叫道。

“诶，这就来。”老板娘把手里刚包完的馄饨丢进竹筛里，在围裙上擦擦手，从灶台上的畚箕里抓了一把筷子，上前几步，将那把筷子放进了桌上的竹节筷筒里。转身离开的时候，周泽楷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面粉香气，那香味转瞬即逝，迅速地消散在她裙角带来的风里。

眼睛都快饿红的孙翔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双筷子就要开始大快朵颐，却被方明华一把拉住了：“慢着，还是小心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蹀躞后摸出个小布包，布包里别着一排指长的纤细银针。他从中拔出一枚，将针头刺入馄饨中几个弹指，拔出后针头依旧银白。随后方明华又分验了鸡汤和青菜，瞧着针头始终银白，这才放下心来。

总算可以开吃的几人乐呵呵地从筷筒里抽了筷子，倒是馄饨摊的老板被方明华的举动惹的有些不高兴，他颇为气恼地把擦汗的毛巾往肩上一甩，道：“我这是小本买卖，赚得就是这一份诚信钱，缇骑大人要是怕我这馄饨里有毒，我吃给你看就是了！”

馄饨摊老板话音刚落，便用手里煮馄饨用的大海勺，从还未动筷的江波涛碗里捞了俩馄饨，当着几人的面囫囵吃了下去。

方明华看着被馄饨烫得直吸气的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干咳了两声后，解释自己这是在外饮食时的习惯，让老板不要多心。他解释得太干，场面还是有些尴尬，于是又轮到江波涛出来打圆场，他扁着嘴，有些郁闷地说：“得，我这碗馄饨还没开吃就少俩。”

“给你？”周泽楷从自己碗里夹了个馄饨，看着江波涛试探性地问道。

“算了，你自己都不够吃的。”江波涛摆摆手，婉拒了周泽楷的好意，只是冲着老板道：“老板，再给我们加两碗馄饨，我们这动得多，吃得也多。您再上两碗，我们自己分分。对了，再给我拿把调羹。”

老板本就觉得自己一时冲动就从客人碗里捞馄饨吃的举动有点过分，又看江波涛态度温和，还让自己多赚了两碗馄饨钱，也不好再生气，转头给他拿调羹去了。

“呿，吃个馄饨还要调羹，副队这秀气得跟个小姑娘一样。”吴启嚼着馄饨与一旁的吕泊远咬耳朵，没成想这话被周泽楷听去了，后者在桌下对着他就是猛踩一脚，疼的吴启有苦不敢言，整张脸都扭成了一团。

江波涛见了，免不了多关心他一句，可吴启不敢多说，只能推称是自己馄饨吃的急，不小心烫了舌头。

——因为汤面上封了一层鸡油，虽然乍看上去碗里的馄饨已经没了什么热气，但其实底下的汤水还是滚烫的，稍不注意就会烫得人呲牙咧嘴。

江波涛用调羹拨开浮在表层的油水，舀了一勺清澈淳白鸡汤，稍吹两下后送进了嘴里。也不知道这锅用来做馄饨汤的鸡汤炖煮了多久，入口的瞬间，江波涛只觉得唇齿间全是汤的淳美咸香。热汤入胃，江波涛觉得自己紧绷了一晚都没得到休息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就连眉宇间的疲惫困顿也被一扫而空。而这鲜美醇厚的鸡汤在滑进食道后竟还有一丝回甘，再一咂嘴，似乎还能品出一丝药味。

“嗯，有党参的味道。”方明华捧着海碗呷了一口汤后，与其他几人道：“这老板真舍得下本。”

饿了一晚的几个人哪管这汤里头加了些啥，拿起筷子就把馄饨往嘴里拨，闷头吃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稀里哗啦。

方明华皱皱眉，却又无可奈何。

相比起让江波涛惊艳了一把的醇厚鸡汤打底，主角馄饨就显得逊色很多——都只是些普通的猪肉馄饨——不过馅料里的花椒粉似乎加得有些多，江波涛吃了几个，就觉得舌尖有些发麻，不知道是被汤水烫的，还是被花椒麻的。

而与口感劲道饱满的肉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顺滑丝柔的馄饨皮，不知道是不是煮馄饨的时候火候过大，大多数的馄饨皮都被煮碎了，喝汤时只要稍不注意它就会顺着汤水一起溜进喉咙里。

吕泊远吃完了馄饨，低头一瞧还有大把的馄饨皮飘在汤里，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就也让老板给他拿了把调羹，一边舀汤喝一边吸溜馄饨皮，活生生把馄饨吃出了片儿汤的感觉。

彼时天已渐亮，开始有行商出入王都，在道上行走的车马多了，官道两旁的早餐铺子也陆陆续续地支了起来。

江波涛让老板额外加的两碗馄饨也在这时端上了桌，杜明和孙翔伸长了筷子往自己碗里拨馄饨。周泽楷往碗里拨了几个，瞧着身边的江波涛没有动作，便主动拿起了他的碗作势也要给他拨几个。

结果周泽楷刚把碗端起来，就被江波涛一把按住了：“我不吃馄饨了，你们分，我去那边买几个甜大饼。”

“我我我我我我——”被馄饨烫得呲牙咧嘴的吕泊远举起了手，“我要一个咸的！”

“靠，你个吃咸大饼的异端！”杜明挥舞着手臂表达了对吕泊远的不屑，并差点把筷子插进后者的鼻孔里。

江波涛笑笑，看向旁边已经放下碗筷的方明华：“方哥，陪我去？”

方明华将擦嘴的绢布小心地收好，道：“走吧。”

几人瓜分馄饨的时候，江波涛与方明华一起去一旁卖烤饼的摊位上买了几个甜大饼和一个咸大饼。这条东西大街已经热闹了起来，包子、油条、粢饭、发糕，各色美食，应有尽有，空气里全是各种刚刚出炉的食物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放眼看去，整个早市上只有这个买鸡汤馄饨的馄饨摊上没有什么客人。

吃完了馄饨的几人围在桌前又把江波涛与方明华买回来的饼分吃了干净。

——这家的甜大饼做得极好，表皮烤得酥脆焦香，内里却又柔软可口，烫口的面饼加上半融化的砂糖内馅那恰到好处的颗粒感，每一下的咀嚼都让整个口腔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而他家的咸大饼也丝毫不逊色，表皮上刷了猪油的黑芝麻被烤出了其独有的香味，混合着饼中的葱香与盐粒的咸香，让人忍不住为之食指大动。

只不过吕泊远啃着啃着，就皱起了眉：“咦？这咸大饼怎么有点甜？”

“甜的好啊。”吴启拿着一角甜饼，嚼得嘎吱嘎吱直响，“远远，早日回归甜党才是正道啊。”

“兴许是店家做的时候揉错馅了，你不想吃就放着。”方明华说。

“咸党，孤立你。”也许是因为填饱了肚子，放松下来的周泽楷也难得开起了玩笑。

“不要啊！我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锦衣卫的鬼，组织不可以不要我啊——”吕泊远夸张地伏在桌上做投降状，没成想不小心就掉了半块饼在地上，心疼得他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引得其余几人一阵哄笑。

吃完馄饨和大饼的几人玩闹够了，方明华向老板付了馄饨的钱，一行人便扬鞭上马，迎着曦光回镇抚司去了。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们一走，便陆陆续续有客人开始光顾这家卖鸡汤馄饨的摊铺了。

老板连轴转地忙着下馄饨、送馄饨、收拾碗筷、打扫桌椅，一直忙到辰时三刻才歇息了下来。而馄饨摊的漂亮老板娘整个早上就一直站在灶台边包馄饨，直到闲下来的老板走过去，抓起她的手，将她牵到桌边坐下，两人这才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

若是旁人乍眼看过去，只会以为这是夫妻间的体贴眷顾，耳鬓厮磨，说不定还会平白地添上几分羡慕。

然而谁能想到，这俩人间的对话内容却是骇人至极。

“我、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钱、钱呢？”憨厚的男人焦急地说，额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珠。

“你急什么，钱当然少不了你的。收摊之后，你就跟我去银庄取钱。”

“还有就是，真出、出了事儿，不会查、查到我吧？我媳妇还、还等着钱救命呢。”

“放心。”女人莞尔一笑，“要害他们的，可不止我一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