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秦帝国,青山松柏
· 因为炒田螺杀我
· 所以我杀炒田螺
“哈。”
嬴渠梁闻声回过头,只见半弯了腰的卫鞅提着裳,颤颤巍巍地踩在一片琉璃瓦上,他屏息凝神地盯着脚下,似在犹豫下一步要落在哪儿才不至于打滑。
也许是卫鞅那哆哆嗦嗦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为其捏一把汗——众所周知,秦国这位左庶长的平衡感不大好,丁点儿大的土坡都容易一脚踩滑,从上面骨碌碌地滚下来——嬴渠梁将切肉用的小刀换了只手,又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油脂,朝着卫鞅递了过去:“来。”
兀自团着裳摆找寻落脚点的卫鞅一愣,他盯着那只隐约泛着油光的宽厚手掌,又抬头看看嬴渠梁,只见嘴里还嚼着肉的秦君面色如常。卫鞅忽然想起,那日商君开府,先他一步下车的嬴渠梁也是这般向他伸出了手,浩然坦荡,仿佛君臣之礼就该如此。
那时秦君的目光也像这般,静若深潭,却又重似千金。
于是卫鞅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攀住那只手,将自身的重量交付过去,让嬴渠梁将自己拽上了屋脊。
“商君怎的,大半夜还不就寝?”嬴渠梁一直抓着卫鞅的手,直到确认这人确实已经安稳坐好,绝无任何从屋脊上翻滚下去的可能后,才放开手,又切了块羊肉丢进嘴里,“明早朝堂是准备告假了?”
卫鞅抿着嘴角,笑而不答,他看着嬴渠梁身侧的矮案,一只羊腿,一碟苦菜,一壶淡酒和两只酒盏把不大的案面挤得满满当当。
——嬴渠梁一个人喝酒,却备了两只酒盏,仿佛他早已预见到卫鞅的到来。
“臣本来都准备睡了,”卫鞅一边编着胡话,一边越过那碟苦菜去拿酒壶,大嚼羊肉的嬴渠梁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免得商君的袖摆会沾到菜汁,却全然不顾自己在那白衣上留下了一个油腻腻的手指印,“结果厨娘跟臣抱怨,说厨房里少了根羊腿,于是托臣出来找找是哪只耗子这么胆大,竟敢在秦王宫殿里偷嘴。”
“嗯,这耗子着实胆大!”嬴渠梁咽下嘴里的肉,眼都不抬地又割下一块羊肉,明明都已经送到嘴边了,却又似乎突然嫌弃这块割得太小,转手就递到了卫鞅面前:“竟不知秦法森严,还偷到寡人宫里来了!”
大耗子嬴渠梁板着脸说得过于义正辞严,导致嘴里嚼着肉的卫鞅差点嗤笑出声。
卫鞅好容易止住了笑,他呷一口了酒想冲淡嘴里的油腻感,结果等酒都滚进喉里了,卫鞅才咂咂嘴,觉得味道似乎不对,于是他又呷了一口,再三品咂之后,卫鞅微皱着眉犹犹豫豫地道:“耶?君上,这酒怎么……”
“这是齐酒,与秦酒差别大哩。”嬴渠梁嘿嘿一笑,就着油手抓起酒盏与卫鞅碰了杯:“寡人,啊不是,那耗子偷肉的时候,竟然还偷了这么一壶好酒,真是罪加一等!”
正在呷酒的卫鞅听了,忍不住抬起一手以袖掩面,也不知道是出于礼数,还是在借此掩饰笑意。
“咳咳。”放下酒盏的卫鞅正正色,摆出了左庶长的官威,连带着整个人都坐直了些,他看着前方,行峻言厉地道:“岂有此理!这等偷肉偷酒的大耗子,逮住了一定要好好惩处,我秦法威严,赃值不到一钱,尚且要罚服徭役三十天,更何况是一盆羊肉和如此好酒!”
嬴渠梁被故作严肃的卫鞅逗地差点被酒呛住,又咳又笑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末了,总算是顺过气的大耗子秦君抚掌笑道:“唉,商君你就饶了那耗子吧。那耗子白日里够操劳了,好容易才在夜里偷了这么点闲,佳肴美酒,知己在侧,赏月听风,才算是没在世上白走一遭。”
“君上说饶,那就饶了吧。”卫鞅笑笑,执起筷子夹了一箸苦菜送进嘴里细嚼。嘴角仍旧勾着的嬴渠梁手起刀落,将羊腿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一片片地码在苦菜碟的一角。
君臣二人一时无话,一个只顾大口嚼菜,一个埋头细心切肉。
等那苦菜碟里的羊肉码过了半盘,嬴渠梁这才重新直起身,给自己切上厚厚的一方,丢进嘴里畅快大嚼。
“鞅。”嬴渠梁直视着远方含糊不清地叫卫鞅的名字,“你看,这是我大秦的土地。”
“嗯,臣看见了。”卫鞅夹起一片羊肉放进嘴里,也不知嬴渠梁在房顶上待了多久,羊肉有些冷得过分,但是他不在意。
嬴渠梁咽下嘴里的肉,却没有再去切下一块,他看着远处屋舍层叠的晦涩剪影,声音里忽得透出几分名为欣慰的哽咽:”这是我秦的天,我秦的星河,我秦的皓月,而这月光之下的千家万户,皆为我秦子民。”
“君上,您都多大的人了?”卫鞅放下筷子,轻笑道:“怎么说起这样高兴的事,还跟孩童一样抽鼻子?”
也许是酒劲上头,听见卫鞅揶揄他孩子气,嬴渠梁竟是有几分不高兴:“寡人今天已经像个孩童上房揭瓦了,为何就不能孩童到底,痛痛快快地高兴一次?”
“行行行,您是秦君,端庄也好,孩童也罢,都是妥当的。”卫鞅说,“鞅喝醉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会不记得的。”
卫鞅一句话没说对,嬴渠梁一下又来了脾气:“不行,鞅得记着,你陪寡人在秦宫的屋顶上看过我大秦山河,赏过大秦明月,还吃过大秦耗子从厨房里偷的羊肉。”
“噗,最后这点还是不记得比较好。”
“你别打岔!寡人还没说完。”
“好好好,鞅闭嘴,鞅专心吃大秦耗子给鞅片的羊肉。”
“鞅,你看啊,我大秦的月,是如此明亮。”
“你说会不会有像我俩这样睡不着的人,偷偷坐在房顶上看这月亮。”
“他会不会也看见那片云?”
“会不会也感受到这阵拂面的风?”
“啊,对了,就连这风,也是我老秦的风。”
“君上……你这就有些蛮不讲理了。”
“鞅,你看东方既白了,寡人要坐在这里看我大秦的黎明旭日……”
……
……
冕旒衮服的嬴政在秦宫之中脚步匆匆,他刚刚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也是这片土地千古以来最重要的仪式。
——片刻之前,他已昭告天下,自此之后,唯有他嬴政是九州的君主,是万民的领袖,是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皇帝。
大秦丹曦之下,再无战争纷乱,也无内外嫌隙,男女老少,皆为大秦子民。
而嬴政现在要去换下这一身繁重的冕服,轻装简行地投入政事,毕竟他煞费苦心的统一天下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伟大的梦想在等着他去实现。
但是原本脚步匆匆的嬴政突然就在廊下站住了,肩披日月,蔽膝腾龙的秦帝专心致志地盯着不远处宫殿的屋顶,末了,嬴政出声叫身旁的李斯:“廷尉。”
“君上,有何事?”李斯上前躬身问道。
“你看,那间宫殿的屋脊上有一片彩云。”
李斯顺着嬴政的指尖看去,只见那间宫殿的屋脊上聚着一片薄雾似的彩云,那团云彩站在屋脊上,像是在望着这位千古帝王,又像是在望着这大秦山河。
哪怕清风吹拂,那彩云却仍旧在那儿,岿然不动。
于是李斯轻声笑道:“是啊,那有一片彩云。”
【没了【。】
【我们大秦是最棒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胡亥出来挨打!!!!!!!【咆哮】